【正泰】《三支烟和显灵的神》短篇完结/师sheng
*非主角第一人称
《三支烟和显灵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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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秘密，我喜欢金老师。”
田柾国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握着酒瓶，酒精剩个底，在瓶子里晃荡。
过了酒精的话多少有放大的成分，我笑着附和说那样的老师谁不喜欢，还问他这算什么秘密。田柾国也笑，提着校服外套的领遮了半张潮红的脸，眯着眼睛笑了好久。
“我说啊，”
“我爱金泰亨——”
我听着他的胡话，又像是真话，先灌了自己将近半瓶酒。确认他说的爱和喜欢和我不一样之后，我喉咙发痒，想问他是不是喝得太醉了。但我看他把酒瓶放到一旁仰了头，目光清醒忧伤，好像下一刻就要流泪。于是我偏过头没办法再问他任何问题，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我没有喝醉，他也没有。
我顺着他的目光，在我们的头顶，是一轮满月，没有看到星星。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田柾国，在领完高中毕业证的那天晚上，在天台，在没有星星陪伴的满月之下，喝了一点酒，我听他说他爱金泰亨。
他爱我们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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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国虽然人缘不好，但长相出众，成绩优异，是不会被人轻易遗忘的类型，在联系不到他的每一场同学聚会，都会有人找到我，问我这个发小兼高中同桌知不知道他的去向。这时我就会想起田柾国和金老师的那回故事。我知道这会让我获得不少的关注，这也会成为以后每次聚会的谈资，可这么多年来我一个字也没说出去。田柾国没有让我保密，但我想起那轮满月之下被他迅速擦去的眼泪，我便一个字也不想说。
每次这种时候我就抿着嘴低头，做出我一贯的不爱说话、适合倾听的样子——这是田柾国对我的评价。
“我讨厌听别人讲话，所以只有你配当我的朋友。”田柾国说过。这也算是我帮他保守那句秘密的原因之一，我也只有他一个朋友。
从我们认识开始，他说话一直不好听，但我知道这不是他本意，就不把这些当回事，反倒是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好笑，听着别人的话也能出神地笑出来，把来询问的人吓得不轻。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消失，也没有他的消息。”我收了笑道歉，藏了半句话没说。
——但我知道他最大的秘密，他爱金老师。
我一直这样坚信着，坚信这是田柾国这位近乎完美的人唯一的秘密和脏污，或者是他一直没有恢复的一道伤口。与之相关的一切，比如我们，也都是裂口，稍微拉扯就要全线崩溃，所以他才不来见我们。
我一直认为他在逃避。
直到我的孩子上了高中，我去家长会，发现田柾国是他的班主任。
我没有犹豫地让孩子妈妈来接孩子，自己就站在教室门口等他，好像回到了我们自己的高中，但低头一看校服球鞋都换了个套。
“好久不见。”
田柾国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瞬间我没有理由地觉得他变了很多。虽然帅气的脸没有变化，但变得彬彬有礼的微笑和问候，变长的头发，整齐的西装，这些都很陌生。
面对这样的他我忽然不太知道说什么才不会尴尬，跟了句“好久不见”之后，就沉默下来。幸好他自己接上了话头：“要不然我们上去坐坐吧。”
他指着天花板，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去了这栋教学楼的天台。这里全是青苔泥垢，地砖老旧，估计底下都是水炸弹，不像原来我们学校的楼顶，干净得很，还有座椅。
我们趴在围栏处，傍晚的风大又凉，我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田柾国递了支烟给我。
“你为什么来当老师了？”
我不抽烟。回绝了他的邀请后，我从数个问题中选出这一个——我最好奇的。
其他的，比如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你为什么不来同学会？你有没有去找过金老师？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伤口再扯开，还是说这其实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伤口？
他不说话，也没有吸烟，任凭烟从尾端烧出来，被风带到脸上去甚至糊了眼睛，他也不动。
我没什么理由地抬头，去看现在是不是满月。而田柾国就像是在等我不看他，我一转开眼神，他就开了口：“我原来一直以为，他对我是独一无二，我才爱他。”
这和我想的相同，我点头，但是他把烟夹到指缝间，摇头说：
“结果这两句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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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金老师之间的事情？”
田柾国不是在问我，只是给自己找了个话头继续说下去：“我想想，从什么开始给你讲呢？哦，分科。”
文理分科之后，我和田柾国从火箭班到了金老师班上，我是因为成绩一直垫底，但田柾国这个常年第一怎么突然和我一起垫底离开火箭班，没人知道原因。不过我猜，大概那也是为了金老师，这是后话，他当时没给我提过这些。
“我就是为了他故意考差。”田柾国低着头笑，“我觉得你应该猜到。”
我之所以猜到，是当时我们才到班上，还人生地不熟的，田柾国就被金老师选出来当班长了。虽然其他人都说是因为我们之前的老师给金老师打了招呼，但田柾国连书都没收拾就钻到了办公室去找金老师，我直觉不会是他们口中的原因。
今天才从田柾国口中知道，他和金老师在高一的寒假就认识了，是在机场。他说那次学校一放假，他就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准备去找他父亲，连校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是因为那一身校服，他被金老师认了出来。
“他问我，我是不是我们这届成绩特别好的那个男生，特别好笑，我下意识还以为他也是学生。”
田柾国解释说当时金老师穿得和在学校一点也不一样——虽然他没教过我们，但我们知道他平时总是穿得很“老师”——那天他戴了帽檐很大的草帽，一看就是到是要坐飞机去海边。田柾国花了大概几十秒确认了金老师的身份，瞬间变得局促，我听他说的时候竟然有点想象不出他局促的样子，他可能会加速眨眼，或者一直搓自己的头发。
按他的说法，那次在机场金老师跟他说了很多，其中包括老师们对他的看法。我大致能猜到，因为不少学生也总是说田柾国，说他是疯子聋子哑巴，只知道学习。
“老师们觉得我是个不像孩子的书呆子，觉得我差人味，还怀疑我是不是有心理上的问题。”田柾国说，“我也觉得是，所有人都说是，但他当时摇头，告诉我他不觉得。”
“然后他摸我的头，我一下子愣了，都没问他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
我听到“摸头”两个字有些错愕，立马转头去看田柾国。因为我曾经看到他重重打掉他母亲放在他头上的手，并且吼着骂“别碰我”。那天是他母亲带着他来我们家，求我父母帮忙带两天孩子，那时候我们才11岁。
他看到我的眼神，知道了我在想什么，笑着说他自己也没想到。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去赶飞机了。”田柾国的烟抽完，他把烟头碾灭，脸上瞬间暗了一块，“我下意识地跟着他，结果看到他和一个男人牵手，那个男人还亲了他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脸颊，意思是他看到那个男人亲了金老师这里。
我张了张嘴：“是那个时候吗？”
你喜欢金老师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不是。”田柾国说，“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意识到我渴望和男性的亲密关系。”
接下来田柾国告诉我的内容，简直让我瞠目结舌。他说他的父母离婚，是因为他的母亲爱上一个女人。
关于他们家的事情，我只从爸妈那里听说过一点。田柾国的父母都是大学里的教授，母亲是文学相关，而父亲是数学一类的，学位应该是最高，我不太记得。他们的结合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是天造地设，但实际上，从田柾国那里得知，他们俩的婚姻更像是动物之间的交配：没有感情的交流，只是满足性欲和繁殖需求。多亏田柾国的母亲有着雌性动物的母性，才不像一直潜心于研究的父亲，她陪着田柾国长大到了初中。也算不上陪着，我妈说，田柾国的母亲每天就只看书，把田柾国放在婴儿床里，如果田柾国不哭得惊天动地，是不会有人管他的，甚至有几次田柾国的哭声都惊动了隔壁的我妈，打了火警电话冲进门却发现亲生母亲就坐在客厅里看书，而田柾国还在屋里哭。
这些故事我妈总是给我讲，而且总是以她觉得田柾国可怜结尾。因此我也觉得田柾国就算看起来高人一等，说话呛人，也终归是有原因的，是被迫的。但我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能比我听说的伤他还要深。
“她把我父亲叫了回来，我们三个都坐在沙发上，这在我家发生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还兴奋着呢，以为有什么好事，毕竟那时候我才不过12岁。结果她等父亲脱了外套之后，告诉我们，她要离婚，而且不要我，因为她要和她爱的人一起搬走，要去追寻什么狗屁东西。”
田柾国皱着眉头，看起来紧张烦躁。这个话题太沉重，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等他自己平复。
然后他告诉我，他母亲那时候就已经收拾好行李，签好了离婚协议书，拿准了他父亲嘴笨脑子在这上面也不会转弯。她拖行李离开的最后，还是转过身来深深看了田柾国一眼，只说了一句：“我爱的是女人。”田柾国说他到现在也搞不懂他母亲是什么意思，他说她这个人就像那些晦涩的哲学书，有她自己的逻辑，外人永远不会懂，她好像也不想让外人懂，但又总是在寻找那个懂她的人。
“或许那个女人就是懂她的。”田柾国说，“但我做不到不怪她，我甚至厌恨女人，我觉得女人都跟她一样。”
“这一点，我是在那个寒假才发现的，我之前以为我不爱任何人，结果我是喜欢男人的。”
我看向他，我是粗浅的人，原以为提到这个话题他会有点抵触，或者会换一种比较含蓄的方式，没想到他的眼神会这样坚定温柔，我想他是想到了金老师。
“挺好的。”我开口得有些突然。
田柾国被我吓了一跳，那目光也被我吓散了。他定了几秒，扬起个好看的微笑：
“然后是什么？我们去了他班上..哦，当班长是我自己去求他的。
“他看到我还安慰我，因为他觉得我期末考的不好调班肯定非常难过。我记得他拍我肩膀，他对我的每一次肢体接触我都记得，实在是..”
“你会不会觉得很..”他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转过眼神来看我，轻飘飘地问出了口：“恶心？”
“没有！”
我几乎在他说完的那一刻就回答了。出自真心地，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慌慌张张地我像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敷衍，我加上一句：“从来没有，之前在天台我都没有觉得过，我..我觉得挺好的，真的！”
“挺好的？”
被田柾国反问之后我倒是冷静下来，慢吞吞地给他讲：“你跟我到了金老师班上之后，挺好的。我还记得高二的那件事情。”
就是田柾国被班里的“大多数”孤立，原因是他对金老师阿谀奉承。我作为边缘人，没参加这次战争，但我也没有帮我的同桌说话，因为在我眼里田柾国确实只有面对金老师的时候像个正常人，会笑会说话的正常人。那时候田柾国的头只有在金老师的课上是扬起来面对讲台黑板的，也是奇怪，我那时候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即使田柾国面对金老师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光，我从来没在任何人眼睛里见过的光。这场孤立更像是那些人的自我高潮，田柾国毫不搭理，仍然经常往办公室走，我甚至看到过他中午拿小灵通给金老师发过信息，问老师他有没有吃饭。不少人都说，田柾国肯定给金老师告了密，把他们孤立他的事情都抖落了出去，但是我直觉没有，甚至我都不确定田柾国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孤立。
“啊…”田柾国听了从我的视角出发的叙述，看起来有点高兴，“那段时间，就是整个高二，我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时候我已经单方面地、自以为是地和他谈了一场恋爱。
“他对我真的太好了，你知道吗？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以至于我直接略过了老师对学生的责任这样的可能，踏进了一个禁区。”
我非常好奇田柾国话中的一个“好”字所涵盖的内容有多少，可我还没傻到直接问出这种冒犯的问题，不过田柾国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不顾地想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他不是你们在学校看到的样子，至少不只是。你知道吗？他会因为要改的作业太多而烦躁，头发都被他揉乱成一团。”
“他也会因为那个男人而心烦，但他始终不告诉我是为什么。”
“他除了在学校，我周末找他他也会如约而至。我带他去过很多地方，数不过来，我那时候傻乎乎地，往他身上碰，还刻意乱穿马路，让他拉我的手臂。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我摇头，又听到田柾国说：“他说，你啊，真的只会读书，以后找不到老婆可怎么办啊？”
天台上太静了，我好像真的听到了金老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莫名其妙地，我鼻子发酸，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泪腺在分泌泪水。我没去看田柾国，要是看到他的表情我一定会哭出来，这也太出洋相了。我向来容易代入，如果那时候我是田柾国，我大概会觉得美梦一场，崩塌瓦解。
“嗯，”田柾国沉默了好久，“那个暑假我把手机丢进了河里，戒毒一样地不去找他，一个月我跟过了一辈子一样。”句子很短，但我都不敢想那一个月田柾国是怎么过的。
我拍了拍他的背，做完了才想起来他不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便有点尴尬地收了手，但他笑着说没事。接下来他告诉我，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因为一开学金老师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一脸严肃地问他暑假是不是家里出了事。他觉得，明明金老师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家里根本就没有人，能出什么事情，于是他胆大包天了一次，问金老师是不是很担心他。我能想到，金老师肯定会立马说当然。
“他说的是：当然，你是我的学生。”田柾国说，“但是当时我好像只听到前半句。”
“是的，就是这个，我只看我想看的，我只听我想听的。”
“我只看我想看的，我只听我想听的。”
……
田柾国反复说了很多遍，最后埋着头低低地笑起来。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后面的事情我也能猜个大概。金老师对我、对大家而言，都是一个几乎完美无瑕的老师，但同时，金老师也是个普通人。但对田柾国而言呢？金老师算是什么？是一个他吃尽了苦头，换来的神。这个神让他知道他爱的是男人，这个神触碰他，这个神受他所托随时出现，这个神说很担心他。主动或被动地冷了十几年的人，被一个戴着草帽去热带的陌生人说相信；连他的亲生父母都没有担心过的孩子，听到另一个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我很担心你。
今天我只听到了这些，但又怎么可能只有这些？有足够多足够多的这些，让田柾国只看到他想看的，只听到他想听的。让田柾国跨过了师生，跨过了神与教徒，踏进了伊甸园。
我嘴里发苦，远没想到毕业那天酒瓶子里装着的是这么沉的东西，这么久以来我还以为十八岁的田柾国嘴里的“爱”只是因为青涩和酒精的放大作用。可如果真的是这样…
我猛地转头看田柾国，发现他又点了支烟。我没考虑太多，直愣愣地问了他一个同样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当老师？
而田柾国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只说：“暑假之后我们高三，但我被他那句担心搞乱了，其实那也不是一句多暧昧的话，但你也知道…”
“总之整个高三我心思都在那上面，时不时就玩消失，让他来找我，还站到过楼顶给他打电话，就想听他说，让我为了他不要走不要死。他每次找到我都好着急的样子，他越着急我心里就越满足，心里胀，想抱他想亲他想干脆把他拐走好了。”
我想起高三前半段田柾国确实经常不在学校，成绩也远没有之前那么出类拔萃。我回家去和父母讲这件事情，父母便叫我来关心。从田柾国那里得到的解释是，他身体突然不好。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因为他每次重新来上课的时候看起来比我们班大多数人的状态都要好，现在我才知道原因。
“别人无论怎么说都不搭理的人，他一来就乖乖地什么都做，他也不是傻子，应该会看出我的意图吧。”
听到这些我还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巴，幸好田柾国苦苦地笑了笑，告诉我金老师没说什么，只叫他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至于其他，全部放到高考之后。田柾国说他又误会了，他用自己浅薄的情商去理解金老师的一番话，以为金老师的意思是高考后他就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他问金老师：高考之后，如果我考得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我当时站在他办公桌旁边，他坐着，被我问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我，好久都不说话。”田柾国又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放到了刚才那支的旁边，“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但那时候我确实以为他是看出来了，然后还是答应了我。”
“所以……”我没忍住，出了声打断他。
“嗯。”田柾国点头，“所以成绩一出来，我就跑去找他。那是在找你之前。”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田柾国说，他去金老师家里找到金老师的时候，正好听到金老师和男友在讲话。那个男友听起来漫不经心地抱怨金老师花太多精力在学生身上，还问金老师，那个经常自杀的学生考得如何。
“我听到他说，‘你别这么说他。’”
“‘小孩子嘛，有点叛逆心。’”
“然后那个人又问他，‘天天自杀还叫叛逆？那次到我们楼顶跳楼想吓死谁？我早就说过该送到医院去关起来。’”
“‘别胡说，他没问题，只是…他家庭比较复杂，所以比较极端，也比较依赖老师。’”
“‘你说，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不可能，你想太多了，就是我的学生而已。’”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长这么好看，怎么不可能。’”
“‘要是让我的学生喜欢上我，我这个老师做得也太失败了吧。’”
……
田柾国给我复述这段的时候语气平平的，神态也没什么起伏，我很想知道后面的事情，但是他沉默不说话，我也不可能问。
“后来，我头脑发热，冲过去把那个男的扑到地上打了个半死，金泰亨拉不住我。闹到了警察局，那个男的执意说我有病，说要让我坐牢。他就一直帮我求情，求到最后，那个男的气极了站起来打他一巴掌。”
“我…我抄起警察桌上的笔想插他的眼睛，但金泰亨挡在了他前面，我的笔没来得及撤，变了方向伤了他的脸。好长一条伤口，我…”
田柾国几乎抱住了自己的头，我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沉重的悲伤。我不敢想，那时候的田柾国伤了金老师的时候，心里承受的是什么。他所一直承受的，小心翼翼又疯长的爱，在那一刻会扭曲成什么样的形式将田柾国压倒在地。可他在下午还到了学校领毕业证，还在晚上邀请我一起上天台喝酒，在满月之下告诉我他爱金老师。在那之前他应该从未说过这句话，甚至连喜欢金老师，可能都是第一次。
田柾国又去点烟，这是第三支，这次他将烟叼在嘴里，说：“看到血之后的一瞬间我脑子一片空白，眼前都是刺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见，脑子也不转了，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在他家里躺着了。”
“他的脸上贴了张很大的纱布贴。”田柾国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自然而然看过去，才发现他那里也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疤。
“我浑浑噩噩的，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如果真的是我记忆中的样子，那我把什么都告诉他了，好像还涕泗横流胡乱地亲了他，但那是在警局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我没有印象了。”
“我醒了之后，他给我递了杯水。”
“他说，田柾国，好好读书，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
“他说，田柾国，你的能力可以带你去更远更好的地方，不要把自己困在这里。”
“他说，你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好。”
我们又沉默下来，听着夜风从我们之间穿过，带走烟头不断烧出的白烟，眼前是繁华的都市灯光，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声音和拢到一起闹的慌，我心里复杂，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还该不该安慰田柾国。他的烟又烧到尾，这次他走神了，火点燃了烟尾的海绵，味道变得很臭他才回过神。
“我继续说吧。那天我在他那里吃了他做得一顿饭，青椒炒肉和番茄鸡蛋汤，他把肉炒糊了，我被难吃哭了。哭了一中午，他什么也没说，只在规定的返校时间之前提醒我，让我去拿毕业证，然后好好读书。”
田柾国面前摆了三根长短不一的烟，死气沉沉的。他撑在围栏上，抬头望着天怔怔地说：“他还是说，我是他很看好的学生。是学生。”
后来他终于回答了我的问题，关于他为什么选择来当老师。
他说，他来做老师的时候，还是那个傻子，就是那个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傻子，他不相信老师对学生能做到金老师那样的地步。
“很傻。慢慢地我就发现，我太自以为是了。我看到了那些，我之前不看的东西，不听的东西。金…老师帮了我这么多，改变了我这么多，我还动歪心思，太令人生气了。”
我看着他，搂了他的肩膀，告诉他：“完全没有。”
他只是笑，他变得好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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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和田柾国竟然不知不觉聊了将近三个小时，回家的时候孩子和妻子都已经睡了，我去亲了他们的额头，忽然想起自己怎么没有问一问田柾国既然看开了，那他现在有没有一个人陪他。不过没关系，我们留了联系方式，但是他还是说不想去以后的同学聚会，我也理解。
我也不是一个总是约别人出去玩的人，所以和田柾国我也没有什么很亲密的联系。可能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那么多事情全盘托出，我想他也应该很需要一个人来听这些故事，他一定憋了很久了。我很荣幸成为那个人，我也会像以前那样，保守这个大秘密。
没想到的是，大概两年之后，我在街上竟然偶然遇到了金老师。他一个人，与我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看起来似乎要随性潇洒很多。我上前去和他打招呼——这对我而言是很不容易的，这次我只是忍不住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田柾国。我当然知道田柾国已经过去了，就当是我的私心吧。
“田柾国？”
金老师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有些怪，算不上惊讶，也不是疑惑，而像是终于等到这个名字出现那样的惊喜和感动。不过，可能是我的错觉。
“当然记得，我教过的成绩最好的学生。他现在怎么样？”
他问我。
我在看他的右脸上有没有留下的疤痕。
“他…挺好的，现在当了老师，是我儿子的班主任。”
我回答。
最后我们寒暄了几句就要分开，我心里一直压着东西不舒服，等我们都错开了我还是没忍住叫住了金老师，我问他：
“老师，关于田柾国，我…我还知道一些事情，不知道老师您知道吗？”
他背对着我停下了脚步。
那一瞬间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接下来的答案，果然他顿了片刻，点了头。
“我都知道。”金老师说，“比起让他爱我，我更希望他爱自己，不是吗？”
我愣了愣，因为田柾国那天告诉我：“比起爱他，我好像爱的是那个会爱他的自己。”
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
（稍微改了一下重发，这是第一次用这种叙述的方式，希望我写清楚了，让大家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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